2010年7月9日星期五

为什么说革了唐骏的命还是无济于事?

  • 引言

唐骏到底有没有造假,法理上也许还需要他和方舟子再argue一段时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了一杆秤。网民自发的舆论导向,已经完全一边倒了——大多数人认为唐骏的博士头衔(无论是加州理工还是西太平洋)有些名不副实。于他个人来说,他难逃欺骗雇佣他的公司的嫌疑,他现在的成功是否名至实归也要打个问号;但是更加重要的是,很多人认为,他的举动给社会带来了很不好的道德示范,不但败坏了道德风气,更影响了社会公平竞争的环境。很多人担心,他的示范力会让“成王败寇,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世界观更彻底地影响中国人,以及他们的价值观。

腾讯开设了专题
( link )驳斥林林种种为唐骏辩护的观点,让人更加清楚地看到唐骏的“原罪”。在很多人看来,唐骏必须接受社会的(道德)审判,甚至一些人想到,不“革”唐骏的“命”,不足以扭转社会风气,以正视听。

而事实上,很多网友已经在革唐骏的命了,感谢微博、论坛等网络媒体,舆论的鞭刑已经如雨点般落在了唐骏的身上——要“打倒”他、“革他命”。是的,我们的网络舆论总是这样,要么捧上天,要么就打入十八层地狱,很有文革遗风。

  • 我们经历过多次道德革命,但是收效甚微。

在很多人群情激奋的同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愤慨了。对很多网友,夸张说,他们的愤怒比月经还来的频繁。

让我们回顾这几年网络上曾经有过的比较大的道德讨论:冠希艳照、三鹿奶粉、正龙画虎、妙可假唱……每一次这些社会热点出现,我们的网友都会像今天批判唐骏一般慷慨激昂,正义凌然;每次网络的舆论都是像今天一样,一边倒:倒向正义,倒向道德。但是,一次次的网络道德革命,到底带来了哪些收效呢?

三鹿奶粉、正龙画虎、妙可假唱:都是造假。正义的网友每次都胜利了:三鹿倒了,正龙牢了,妙可是小孩子,算是代人受罪了。这是网友的正面战果:这些败坏社会道德风气的人一一都给打倒了。但是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还是在吃毒奶粉,我们还是在看假年画,我们还是在听假唱。

正好冠希艳照这事情给了一个有意思的写照:网络道德再一次完胜,冠希被迫道歉,退出香港娱乐圈,算是给革了命。不过于此同时,艳照在网络上疯传,很多网友都在津津乐道地谈论柏芝和阿娇的私处,很多人以拥有最多的艳照为荣。这件事情带来的后续影响是,中国网络的“门”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网友忙于下载视频,顾不上道德批判了,到最后,兽兽等人,甚至一脱成名了。

大家看看,每次舆论在道德上正义上都是压倒性胜利,每次那个“大坏蛋”都给杀得片甲不留,我们期望的,道德社会,公平环境,却迟迟没有到来,甚至连曙光都没看见。

这次唐骏应该也是要给革了命了,有用吗?

也许你要争辩到:“那我们也不能姑息养奸呀!”,然后呢?


  • “中国的人权缺失,不是自顶而下的,而正恰恰相反。”
  • “我们就是体制”

前一句话是我很早之前说的,后一句是连岳说的。——社会风气败坏,道德环境缺失,体制丧失公平,根源的根源,不是来自于共产党,不是来自于“社会一小撮不良分子”,而恰恰是来自——我们。中国不是一个逆行倒施的政府和一小撮良心缺失但恰好把握了权利的人,在统治和领导一群道德之士,正义之民;而恰恰相反,中国怨声载道的政府,道德沦丧的官员,草菅人命无视人权的机构,都是在我们人民的群体里汲取了养分而生长出来的。一切的罪魁——就是“我们”。

是“
我们”,而不是你、你和你,也不是他、他、他们。我们打倒了唐骏,打倒了三鹿,打倒XX,仅仅是消灭了一个“他”,“我们”还活的好好的。

现在相当部分中国国民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把很多本应是全民的责任,推卸给政府或者“别人”,自己高高挂起,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或者愤怒指责别人/政府状。这种相互推卸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责任链的全盘断裂。大家都看到责任链断裂的现象,却无法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自底而上的断裂,并非自顶而下。

在连岳《我们就是体制》一文中,有这样精彩的讲述:“我们可以很自然的说出一句话,这是体制的问题,算了吧。但且慢,这体制的存在,有我们的不作为,只要你有选择权,你就能让体制变坏,或者变好。我们能改良这个体制。”

连岳是善良的。其实,很多人知道他手握选择权,不过他未必会选变好,因为,变好会革掉他自己的命。

  • 双重标准

我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我们的核心问题不在于“道德缺失”,不在于“没有正义感”,我们的问题在于“双重标准”和“羊群效应”(本文暂不讨论)。

每个人都会碰到难以抉择的问题——比如你的儿子开车70码撞死了一个人,你是尽量包庇保护他呢,还是大公无私的举报他呢?我以为,会选前者的朋友不在少数吧?我也许也会。

很多人,不是认识不到观点、逻辑或立场的错误,而是他们会刻意包庇自己的错误。

人无完人,谁不会犯错?但是很多朋友在网络批判中,荷尔蒙上头,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会掩盖或无视自己的错误,并在批判别人中以取得“我没犯错”这种莫须有的优越感。

这就是“双重标准”。

人是无法绝对意义上自洽的,每个人都可能在情境不同的时候会做自相矛盾的事情,人能做到的,只能是争取尽量自洽而已。

那怎么办?


在和人谈论唐骏问题时候,有人问我,你就没造过假吗?你从小到大都是清白的?你撒过谎吗?他的逻辑很清晰:“你也是造假之人,你有何资格说唐骏呢?”我回答,我大学考试作弊过,我撒过谎,做过假。我能做的,不过是真心地为我自己作假而感到羞耻,并约束我自己以后尽量不作假不欺人。简而言之,我不是清白之人,但是我是会自我反省的人,我是怀着改错期望的人——这使我有资格以不耻的眼光看唐骏。


但是对很多人来说不是这样的。很多人可以一边在网络上摇旗呐喊骂唐骏造假,一边自己造着自己的假。未必是故意的,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而已,或者不愿意去意识这个问题而已。


为别人的错误感到羞耻很容易,但是为自己的错误感到羞耻,就只有不多的人能做到了,而改正,自我修整,自我调制,在很多人的字典里,很可能是不存在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无法建立我们期望的体制的原因,大多数人一不认错,二更谈不上革自己命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的道德革命,不是要革唐骏或者谁的命,而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争,没有第二个人参加。


道理谁都懂——如果每个人都不付出,都是期待别人付出,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人会付出;期望自己做道德上的特权者,却要其他人遵守道德——当很多人都这么期望的时候,世界便不可能道德革命。


是的,不是你骂唐骏们骂的越狠,代表你越有道德。要求别人遵守道德毫无意义,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最后引一句话,不知道谁说的,“用法西斯的罪行去惩罚法西斯罪犯,是消灭不了法西斯的”。



  • 我们中最难改变的不是那些持有错误观点的人,而是那些装作持有“正确观点”的人

伪君子比真小人对社会危害更大。如果说,双重标准是我们的原罪,那,罪大恶极的,不是那些不知道自己有双重标准的人,而是那些知道,却别有用心不承认的人。

我认识很多人有智力优越感,他们能轻松指出你犯的逻辑错误,按理说,他们不是看不出自己在犯错。但是他们不承认,于是造成这样一种后果,真小人在战争中阵亡了,因为他们认罪了,但是伪君子依旧活的好好的,因为他们永远站在正义一方,偷偷抹去自己的错误。他们抢夺话语权,对道德至高点相当敏锐,却从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道德革命,不是要革唐骏的命,而是要取下自己虚伪的面具,撕掉自己莫须有的优越感。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每个人自己的反思反省,改正约束。我只能期望,真心希望的民主正义道德的人会多些,而那些内心深处希望别人道德,自己龌龊但是却不动声色的能少些。

朋友们,从这个角度出发,卖力的抨击唐骏,真的无济于事,且毫无意义。让我们多看看自己吧。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